名家翰墨三百年作品展在沪启幕 邵琦：探讨书法传承与发展

我思考的另一个问题是，三百年前是晚明清初时期。我关注过明代晚期以来的发展，因为我写过一本书叫《晚明以来的中国画的语境和语义》，我觉得晚明以来是艺术发展一个多元的时期，但是我最近思考的问题是：三百年以来恰恰是碑学兴起国运下坡的时期，为什么之后到百日维新的时候，康、梁又把碑学抬到了无以复加的地位，那时我们的国家已经是支离破碎，所以王琪森先生谈到书法的思想时，我在想这个是不是应该跟思想有关联？为什么我们在谈碑学的时候，恰恰是这个国家积贫积弱的时候。

其实，帖学本来也是一个历史的选择。王羲之写完了很多年以后，突然大家选择他作为一个标准。我们说的唐宋恰恰是国家文化力量和国家整体强盛的时期。当我们这个国家积贫积弱的时候，我们突然去选择了一个碑学，所以我觉得主张碑学者是不是都有点以自己精通上古这样一种高傲去蔑视当今。吴大澂也好，章太炎也好，学碑学的都显得自己非常有学问。

还是因为文化普及的关系，因为碑学它的技法规范和帖学是不一样的，我始终认为书风的不同背后是规范的不同，碑学给我们提供了更多技法的选择，但是我们也知道碑学的很多技法其实跟帖学相比是比较雄壮的，也可以说是比较粗野的。那么为什么在这个时代会出现这个问题？

我觉得维新派康、梁以来，在碑学的滚滚浪潮中逐渐走向极端，到现在开始已经用拖把写字了。目前这种现状和康、梁的碑学思潮是不无关系的，当然也有西方文化带进来的很多影响。但是革新派、维新派都会选择碑学，而且从康、梁以来，碑学已经成为显学，而帖学就成了朴学了，被埋下去了。所以我觉得既然书风的背后是一种规范，那么其实把规范稍微拓展一下，我们就可以看到一个国家的社会规范的有序和脱序。其实明末清初尽管不是政权的脱序，但文化已经脱序了。

我们今天说的非常当代的所谓文化现象，在晚明已经比比皆是，跟明初或者明中期相比，那就是一个文化脱序的时代，而不是一个规范有序的时代。我们说到了戊戌变法，那也是一个社会全然脱序，希望寻求一个新的时代。当然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我只是觉得海派艺术馆出了一个很好的题目，也是我这次接到邀请之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第二，我要提一下，海派艺术馆还办了一个沈尹默的展览。对沈尹默的展览我做了一点观察思考，我觉得非常有意思。我们知道沈尹默是维新派，出生在陕西，应该是以碑学为主的，但是他其实青年以后一直在研究帖学。他还是新诗的第一个创作者，但是一共写了19首，后来一直写格律诗。他写了几千首的格律诗，所以我在沈尹默的身上看到了我们这个时代需要打破一个旧世界，但也需要维持一种必须的秩序。所以文化究竟是什么？在沈尹默身上我看到了他对文化的一种理解，从康、梁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对建立一个新的社会文化秩序的一种向往。

我们研究观察所有的过往，研究历史，无非就是为今天提供一个思考的背景。我在学校教书的时候，我们申请了一个书法专业，我跟同学们说不一定要加入书协、美协，为什么？因为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名利场，变成了助长文化脱序的一个地方，而不是建立有序的地方。全国美展在我看来办得非常好，因为它的主流思想非常明确，它就是一个宣传画展。今天的时代，当拖把、针筒全被拿到所谓的书法概念里面来的时候，书协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

今天我们看到的这种几乎是一种捣乱的行为，还在被称之为书法的时候，如果要追根溯源，我觉得跟碑学、帖学有关，也跟社会的演变发展有关。这个中间我觉得无论是阮元也好，无论是康有为也好，沈尹默也好，我想个人都对这个时代和社会具有他们的一个认知，也出于他们的各自的利益给出了种种主张。但是汇集到今天，是值得我们来深思的，反观这一段历史，或许我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我们的现状。海派艺术馆承担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来帮助我们理解艺术，理解历史，同时也理解今天。